
據(jù)英國廣播公司(BBC)報道,第一次瞥見巖洞壁畫時讓我目瞪口呆:粗糙的紅色線條勾勒出一頭鹿,一個夸張的圓圈代表它的眼睛。鐵紅顏料在手電的照耀下閃閃發(fā)亮。石灰壁上的一塊凸起被巧妙的設(shè)計成鹿的胸骨。進洞一段時間以后,走在又長又黑的隧道中,簡直是剝奪了五感;突然,當(dāng)這幅柔和的繪畫出現(xiàn)在眼前時,我才感到可以正常呼吸。
“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神圣的地方?”馬可斯·加西亞·迪茨(Marcos Garcia Diez)問道。正是這位考古學(xué)家?guī)襾硇蕾p這些至今為止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石壁藝術(shù)。“這個巖洞好像是一間教堂,這就是為什么數(shù)千年間,古代人類一直反復(fù)回到這里。”
埃爾卡斯蒂洛在畢爾巴鄂(Bilbao)以西約85公里一座山的底部,它是全世界最著名的石壁藝術(shù)神廟。約4萬年前,第一批智人(現(xiàn)代人)從非洲向北遷徙,來到歐洲,其中一些人來到坎塔布里亞(Cantabria),與當(dāng)?shù)氐哪岚驳绿厝耍∟eanderthals)一起生活。包括埃爾卡斯蒂洛,這一地區(qū)有至少40座帶有壁畫的巖洞。這里的原始藝術(shù)如此輝煌燦爛,以至于傳說畢加索首次來訪時曾感嘆:“我們在這12000年里什么都沒學(xué)會。”
法國一直禁止公眾進入本國最偉大的巖洞壁畫遺址拉斯考克山洞(Lascaux)和肖維巖洞(Chauvet),與之不同的是,西班牙的文化部一直允許埃爾卡斯蒂洛洞向公眾開放,每天允許260名參觀者入洞。政府官員最近甚至開放了附近的阿爾塔米拉洞(Altamira),它有“石壁藝術(shù)中的西斯廷小堂”的美譽,從2015年2月開始每周接待5名參觀者。
讓人難以置信的是,埃爾卡斯蒂洛洞的鹿壁畫以及其他以野牛、野生山羊和已經(jīng)滅絕的奶牛為原型的壁畫只是抵達我最終目標的前奏。最后,我將看到洞穴深處的一片模糊不清的已被方解石覆蓋的紅色壁畫——這絕對是全世界無處可尋的寶藏。
兩年前,迪茨和一支考古學(xué)家團隊發(fā)現(xiàn)位于被稱為“手之巖壁”的一塊紅色圓盤比之前認為的更加古老。他們在2012年《科學(xué)》雜志上發(fā)表了一項研究成果,認為該壁畫至少是40800年前所繪——它已成為已知的地球上最古老的巖洞壁畫。
迪茨和他的同事認為這些繪畫的古老程度事實上已經(jīng)超越了智人來到這個地區(qū)的時間,所以可能是尼安德特人的作品。迪茨認為通過進一步研究,他們將很快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更加古老的壁畫。
這些研究成果是存在爭議的,但焦點并不在論證的方法上。很多專家同意放射性碳年代測定法至少是有局限性的;它只適用于碳筆畫,而且對35000年以前的壁畫來說,這個方法并不可靠。為了測定更遙遠的年代,即尼安德特人時代,迪茨和他的同事借用了軍事科學(xué)中測定放射鈾的技術(shù)。他們測定了11個巖洞中壁畫表面的方解石中的放射鈾,不論壁畫的年代具體是多少,壁畫表面的方解石的年代要比壁畫更近,至少是同代的。(這個方法被證明是可靠的,其他研究者在2014年10月用它作出了另一項重大發(fā)現(xiàn):印度尼西亞的一處39900年前的掌印,現(xiàn)在被認為是全世界第二古老的繪畫。)
爭議的原因是,因為這樣一來,尼安德特人就成為了這些藝術(shù)作品的創(chuàng)造者——該理論將打破幾十年來對人類創(chuàng)造力來源的固有理論。長期以來,科學(xué)家曾稱頭蓋骨較厚的人類祖先沒有藝術(shù)創(chuàng)造的能力。但是如今,越來越多的學(xué)者認為將尼安德特人視為野蠻人是一種過時的、智人中心主義的構(gòu)想——甚至是一種偏執(zhí)。格里高利·柯蒂斯(Gregory Curtis)在他的《洞穴畫家》一書中寫道,一些人將尼安德特人視為“帝國主義最早的犧牲品”。
不過,迪茨對這些爭論沒什么興趣。他帶著我穿過狹窄的通道,爬上泥濘的斜坡,進入洞穴的深處。他認為自己是“泥土考古學(xué)家”——對探索的興趣大于爭論。
不過,迪茨仍然喜歡對巖洞藝術(shù)發(fā)出一些無解的問題。“你覺得他們?yōu)槭裁匆嬆敲炊噙@種東西?”他蹲在一個雖然有些粗糙但毫無疑問是野牛的素描下面問道。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,他就解釋說,根據(jù)人種學(xué)學(xué)者的理論,原始社會的獵人之所以畫下這些獵物,是因為他們的巫術(shù)相信這些畫能夠召喚動物。這種“狩獵”理論有些類似巫毒教:復(fù)制即現(xiàn)實。
迪茨一直往前走,我卻在“手之巖壁”前停下了腳步,赭石上印有幾十個手掌印。我舉起手掌,隔著幾英寸的距離,對著其中一只手掌的輪廓,想把手壓上去,好像這樣就可以與1600世代以前在這塊石頭上留下掌印的祖先相連。
這時迪茨回轉(zhuǎn)身來,他的手電照到了我懸在半空的手上。“瞧,你在干什么。”他說,“我覺得這就是他們畫這些壁畫的原因。”我看了看自己仍懸在掌印上方的手掌,才明白他說對了。
這是人內(nèi)在的一種與比自己更大的事物相連的沖動。按照迪茨的說法,石壁不僅僅是一塊畫板,它也是一道門檻——“一種存在”。就此而論,巖洞是一種舊石器時代的教堂,壁畫就是圣經(jīng),創(chuàng)造力就是神性的尺度。
“我們快到了,”當(dāng)我們繼續(xù)向前,走下一個斜坡時,迪茨說道。我們花了近三個小時走到這里——常常是爬著,穿過了長達1公里的迷宮。我覺得我們正在繞回到出口附近。
果然沒錯,一分鐘以后,洞口變寬,迪茨的手電照到了一塊低矮的、布滿陰影的石壁上。它就在那里:全世界最古老的壁畫。只是一片拳頭大小的紅色污泥。
“這和你期待的一樣嗎?”他問道。
我一時語塞,但隨即腦海中冒出很多問題:這是人類第一位藝術(shù)家的作品嗎?這是否代表著人類就此超越了動物的那一歷史性時刻?
我覺得這塊印記像是一個正在消失的節(jié)點:它是人類歷史上可以望見的最遙遠的時刻。然而,我就站在它的面前,所有的時間似乎都融成一片幻影。于是,我開始明白,為什么我們常常把那些難以言喻的東西形容為“精神的”或“超越的”。有時,由于知識、認知和語言的限制,我們必須仰望那些陌生的事物。
于是,我坦誠地回答:“太出乎我的預(yù)料了。” (實習(xí)編譯:李璐婧 審稿:李宗澤)